轉眼就到了封江頭七的日子。

這一天，封江站在望鄉臺眺望人間故鄉，看到了一個個無比熟悉的面孔，他們臉上都掛著平靜的表情。再回望人世間曾經活動過的各個場所，依然是老樣子，並沒有因為誰的離開而變得有所不同。

他看著那一草一木，心中甚是感慨懷念。

而他的目光最多的還是落在顧念雪和封世尋身上，這兩個年輕人是他最為掛懷的。他們聰明有本事，但有時候過分聰明，不見得是福氣。

在封江心裏，隱隱有種感覺，他和他們可能會很快再相遇。

這種相遇，是喜是悲？他搞不清楚。

……

楓城北邊郊外的玉懷村，封家的祠堂內，沒有掛上白色帷幔，而是擺了許多封江生前喜歡的蘭花。正中懸掛著他的遺像，一個精神抖擻笑容慈祥的老人家。

今天的追思會司儀是封世尋，他站在臺上，神情幽遠，語氣平靜的如同聊家常一般，追憶著他和爺爺的點點滴滴。說到一些他們的趣事時，他也輕聲笑著，堂下眾人也是帶著淺淺的笑意。

出席的有近百人，每個人都上臺與封江進行最後一番對話。

顧念雪從這些高官富商或平民百姓口中，了解了一個更加生動立體的封江。他的一生的傳奇不在於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，而是他的獨特的處事風格，和他的對待生活的智慧。

追思會上，沒有太沈痛的情緒，反而更像是一場聚會。因封江而相聚，亦會因封江而分離。在場的多是上了年紀的長輩，他們心裏都清楚，到了這個歲數，離開是遲早的事情。多見一面也就少一面，每和一個老友告別，就讓他們更加珍惜當下。

蔡思顏靜靜地走進會場，在最後一排尋了一張凳子坐下。她沒有認真聆聽臺上的追思，而是將目光緊緊鎖定在了顧念雪的後腦勺。

她就坐在最顯眼的女主人的位置上，旁邊相伴的是封世尋。

一個上午過去了，追思會最後在封秋的追念中結束。在封秋的帶領下，眾人合唱了封江最喜歡的一首老歌《友誼之光》。

歌中唱誦友誼，知己難求，要放於心中真誠對待。面對離別，又暢想他日重逢。

在歌聲中，顧念雪漸漸淚眼盈眶。她既追懷已逝的老人家，也感慨於這群吃過時代的苦，但依然走出屬於自己的輝煌人生的長輩，感動於他們一輩子的友情。

站在目送眾人離開祠堂的背影，封世尋說：“希望這場追思會，爺爺會滿意。”

顧念雪輕輕握了握他的手，柔聲說：“爺爺會喜歡的，沒有太多悲情，更多的是對當下的珍惜，這正是他想要的。”

封世尋轉頭看著她，目光含情：“謝謝你。”

這首老歌的旋律一直在封江腦海裏縈繞著，他擦拭眼角泛起的淚花，笑了。

守在他身後的兩個鬼差恭敬地對他說：“封老先生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回吧。”

***

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，蔡思顏才緩步走到門口，出現在了顧念雪的視線裏。隔著好幾米的距離，她淡淡地說：“小雪，我們聊兩句。”

封世尋輕擁著顧念雪的腰，低頭對她說：“我陪著你。”

然而蔡思顏嘴角一勾，冷冷笑著說：“這裏是你們的地盤，封總不需要這麽戒備。再說，我只是來告個別而已。”

顧念雪看著蔡思顏，她的神情很平靜，她也一樣。“你先去招呼嘉賓們用餐。”

封世尋莫名的有些不放心，但還有一眾來賓需要他的招呼，他叮囑顧念雪幾句後才離開。顧念雪走向蔡思顏，幾日不見，她憔悴了許多，臉龐有些水腫，身形也變樣了，沒有了以前那婀娜多姿，看來那增胖丸的效果真挺厲害。

顧念雪：“就在這裏說吧。”

蔡思顏目光有些漂浮：“隨便。我準備離開楓城了。”

顧念雪：“去哪裏？”

蔡思顏微微嘆息：“沒有想好，可能先去散心，也可能走到哪裏就停下來了。”

靜默一陣，顧念雪：“祝你好運。”

祠堂外人聲開始沸騰，封家在外面的廣場大擺宴席，除了前來追思的客人，還有鄉裏的鄉親也都受邀。蔡思顏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了，透過那道門，隱約可見外面熱鬧的景象。

“沒想到我們最後是這樣的情形，在我們喜歡的人的家鄉告別。你是女主人，我是一個未曾受邀的局外人。”

“有些事情是你想覆雜了，這裏對你來說是‘喜歡的人的家鄉’，全是因為你還在你設的圈子裏出不來。”

蔡思顏目光轉向顧念雪：“怎麽，聽到我說喜歡封世尋，心裏不舒服？”

顧念雪回望她，不說話。

蔡思顏繼續說：“如果知道這樣就能讓你不舒服，當初我就不用做得那麽覆雜。小雪，我承認，我設計封世尋並不是要害他一敗塗地，我只想羞辱你，讓你也嘗試一下被人背叛的傷心難過。我從來就沒打算拿那樣的視頻照片去要挾他，害他。我那麽喜歡他，怎麽舍得……”

“別拿‘喜歡’這個借口來遮擋你做下的壞事。蔡思顏，你始終沒有明白你錯在哪裏，你錯在一直試圖用自己的規則去想別人，你的心胸沒有那麽寬廣，眼界有限，才會糾結於什麽愛啊，背叛啊。生活，遠遠不止這些。”

蔡思顏直勾勾地盯著顧念雪，神情有些怪異。“小雪，你會原諒我嗎？”

一個封家的侄子跑了進來，隔著幾米遠對著站在祠堂臺階上的顧念雪喊：“小嬸嬸，你快點來，我們馬上開席了。”

顧念雪朝他點頭，繼而對蔡思顏說：“我能原諒你好幾回，關鍵是你能原諒自己才行。”說罷，轉身離開。

顧念雪才剛剛踏出一步階梯，站在她身後的蔡思顏似笑非笑地對著她的背影說：“小雪，那你再原諒我一會吧。”

她的手掌向前推出，碰到顧念雪的肩膀，突然受力的顧念雪重心不穩向前傾倒，跌下幾級臺階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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